裴明迟进攻迎城时,在城楼下喊道:“只要你肯降,孤就放了云国,并许你皇后之位。”
我一身血红的战衣,于城楼之上冷笑道:“只怕你是想二者兼得,统一天下的大好机会,你会放弃?”
“今日我不允,便落了个自私之名,我若允了,云国只怕是要成了我的嫁妆。”
战争一触即发,我指挥战士按计划掩护百姓撤离,而后与众将一同杀敌,为百姓撤离拖时间。
幸运的是,百姓安全撤离至红城。
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,裴明迟身为主帅,还不曾动弹。
敌众我寡,落了下风。
我方终是不敌。
他于城楼之上,望一座空城,赞叹我好本事。
我被士兵摁跪在地上,仍笑道:“不及你。”
他看着我一身血迹,又被人摁在地上,狼狈不堪。
他轻皱眉,挥手让人撤下。
他薄唇轻启,神色戏谑道:“说说看,主帅被擒,你云国太子病在榻上,当今皇上与皇后一同自戗,云国将领该杀的早就被杀了,如今你该如何?你还能如何?”
他眉梢轻挑,清朗的声线透着股温和的劲,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他有多温良。
“与其问我一个公主想如何?不如北皇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?”我忽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,猛然抬头,含笑的嗓音清澈地响起。
裴明迟赴云国为质时,过得并不好,偶然撞见我救了他一命。
自那以后,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,如今我没有别的法子,但保不齐他会多想,不如表现的我还有后招。
北皇神色晦暗不明,仍是开口道:“这样吧,我给你两个选择。”
“第一个,让已然撤回的部下将领降,将你皇兄杀之,你以云国为嫁妆,嫁与我。”
我怒急朝他呸的一声:“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,当年是我救你一命,如今倒好,你当真贵为忘恩负义第一人。”
我将我父皇给我的玉佩紧捏于手心,血沁而出。
裴明迟像是没听到我的话,不管不顾地说下去:“第二个,我火攻云国,殃及百姓,可就不是我的罪过了。”
我长卷的睫毛在眼睑处印下半圈阴影,看起来安静而无害,我撇头,不想再看他。
实则,在看自己与身后城墙的距离。
像是无力地往后退了退。
他的嗓音清清冷冷的,带着清隽的年少感,又因为他的气质平添了几分邪气。
他的声线与当年的少年郎重合,却再不是一人。
我抬头望向他,一如当年,他抬头望向我。
对我来说,最重要的不过是家人与百姓,还有身上公主的责任。
家人死的死,伤的伤,皇兄病重卧榻。
迎城内,还有父王与母后生前守的那座城,至今尸骨未寒,全族被屠,至今尸骨未腐。
我怎敢降?我又怎敢嫁?
事已至此,我只愿以我一人之死,还云国百姓无恙,云国经不起一场战争了。
我对他轻笑,说道:“看不出来,陛下想得还挺美。只可惜,我不愿遂你的愿。”
说罢,我转身决绝的带着我父皇给我保平安的玉佩,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。
玉碎了,我也碎了。
裴明迟一瞬间呆滞,反应过来后双目通红,不敢置信。
他跑到城楼前,俯身往下望,被夺目的红色染脏的雪,何其扎眼。
年少种种过眼云烟,他们也曾青梅竹马,意笃情深。
只是我死后,并没有魂飞魄散,也没有下地狱,上天堂。
我被拘在了玉佩里,那玉佩泛着光,似是从没碎过,被血浸染,仍然被我捏在掌心。
此后,裴明迟将我葬至云国皇陵,他说我念着家人,守着百姓,定然不想回归他处。
在我的墓前,他像是讲故事般,说当年他回了北国,如何的举步维艰,如何被人拿捏,又是如何看人脸色,被他的父王皇兄踩在脚下。
他一生中,最美好的景色都在云国。
他父皇,娶了他母后,以此获得她母族的势力,借此登上皇位,然而,登基先斩母族的势力。
他舅父一家全族尽灭,竟无一人苟活。
除了他的母后。
得知消息,他的母后本想带着他一起去往极乐,可她还是不忍心,亦不甘心。
他就这样留在了人间。
他父皇登基上位后,娶了自己年少时的白月光。
他母后头七未过,他父皇心头那白月光就诞下皇子,从此幸福美满。
后来战争风起,北国落败。
他父皇才想起自己有这个孩子,将人巴巴地丢到云国。
帝王宝座,从来都是彻骨冰冷的。
他最终也变成了他父皇那样的人。
登基上位后,根基扎稳,便将屠戮的镰刀挥向云国。
云国百姓,何其无辜。